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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流行下的谱系家庭:女儿再次阳了,儿子吃抗焦虑的药

作者:ALSO孤独症 2023-01-03

 

你们家走出新冠了吗,还是正在与病毒作最后的斗争?

 

今天,我们采访到了三位谱系家长,分别来自美国、澳洲、新加坡,请他们谈谈自己与新冠正面交锋的经历。

 

因国情不同,三个家庭在这次疫情大流行中都经历了各自的艰难时刻,在为家人担心、忙碌的同时,他们中也有人将目光投放到了一些我们还不曾留意到的角落,比如那些生活在养老院或者精神病院的心智障碍群体还好吗?他们也有自己的思考,灾难面前,谱系家长该保持怎样的心态?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关于疫苗和特效药怎么看?

 

来听一听三位家长的讲述。

 

新冠造成发育障碍人群死亡率增加

 

 

分享人:冯斌

现居美国纽约,自闭症儿子闻森今年23岁。

 

一家人都接种了疫苗

 

纽约一度是美国新冠疫情的重灾区。记忆中大概2019年11月时,纽约就有了新冠病毒,到2020年二三月份,形势就很严重了,全城开始禁严,政府鼓励人们居家办公,但不强制,属于自愿型的隔离。

 

到夏季,疫情带来的危害达到高峰,纽约每天因新冠造成的死亡少则七八百人,多则上千人。2020年底,辉瑞疫苗、Moderna两个疫苗上市,大家开始打疫苗了。儿子闻森2021年1月就打了,两针;我跟他妈妈是4月打的;女儿也打过两针。疫苗常规就是两针辉瑞疫苗或者两针Moderna疫苗(后来又出来一个Johnson疫苗)。

 

疫苗接种率都挺高的,如果有基础病,像我年纪大一点,还有高血压,会有一个强化针。所以至今我一共打了4针新冠疫苗,两针辉瑞,两针因为有基础病额外加的,都是政府或保险公司出钱。

 

疫苗接种率上来后,死亡率就降下来了,从一千多慢慢降到七八百,再到五六百,现在小到大家都不讲这个数据了。新冠也在不停变化,从一开始的新冠变种到德尔塔,然后到奥密克戎,毒性已经降到跟一般感冒差别不大。

 

所谓的封城也早就没了,美国已经放开半年多了,大家该上班就上班。只是乘坐公共交通时,还是有很多人会自觉戴口罩,特别是拥挤的情况下。

 

目前,在医疗上美国仍然面临三重危机,一是新冠感染,尽管它没那么吓人了,但仍然存在;二是传统的冬季流感;还有一个是呼吸道合胞病毒(RSV),这个在幼儿当中特别明显,有的会造成致命的死亡。

 

国内都在谈论辉瑞的特效药,它本身的作用是遏制身体当中的某些酶,在你的病情严重的情况下,遏制这个酶可以降低新冠病毒的大量繁殖,减缓病情。但这个药本身也会对肾脏以及肝脏造成比较大的损害,因为这个酶正好是肝脏和肾脏运转所需要的。所以国内家长在用的时候,必须要经过医生的处方和同意,千万不要随意服用。

 

一家四口目前只有太太感染

 

我们家四口人,目前除了太太得过一次新冠,其他三个人都挺好,从来没得过。

 

疫情期间,我跟太太基本上居家办公,太太一星期去一次单位,这样还能被感染到,可见病毒感染力是很强的。闻森在外头做清洁工,必须要出去,但他不大跟人接触,清洁工的大部分时间也是用来消毒的,反而他从来没感染过。

 

太太查出阳性后,也没采取什么特别措施,基本上不用治,就自己在家隔离,请病假多休息,病程过去自然就好了。

 

新冠一开始时没有药,除非病人的血氧指数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才会送到医院去挂氧气机,此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措施,就看你是否能挺得过去了。

 

太太得过一次以后,应该会有抗体,短时间内不会二次感染。我们周围当中,我还没有听到过二次感染的情况,得过的人恢复得还不错。而且随着时间推进,我们对病毒的认识,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恐慌感。

 

我也留意到,这两天,国内的人都在讨论抗疫药物紧缺的问题。美国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是在2020年疫情初期,一方面是新冠来得很突然,没时间准备;另一方面,美国人还没了解到新冠是怎么回事时,很多华人便大量购买防疫物资,大批大批运到国内,等美国人意识到,自己反而找不到这些资源了。

 

但毕竟美国是个大国,生产能力强,物资保障很快就起来了,政府会发放口罩、病毒检测试剂盒等物资包,药店和诊所也可以买到这些,没有囤积的必要,所以市场供应一直比较正常。

 

我们从这次疫情中得到的经验教训,一是要把医疗习惯弄好,比如每年的流感疫苗一直打到现在,一般来说,长期身体抵抗力毕竟也好多了;还有一个教训是心理上的,疫情中谣言四起、各有说辞,在美国更甚,学会辨别、判断,如何看事实、看证据,很多事情就会心明眼亮,这也是谱系家长要学会的本事,不被表面的花哨而蒙蔽,看背后的证据、事实和实证。一句话,相信科学。

 

工作中的闻森

 

新冠造成发育障碍人群死亡率增加

 

在美国,因新冠造成的死亡率最高的是两类人,一是老人院的老人,本身年纪大,感染以后抵抗力不行;另外一种是有各种基础病的,比如哮喘、高血压、心脏病等。

 

我们还发现,在发育障碍人群当中,尤其是年纪大的、住在Group Home中的发育障碍人群,包括自闭症,死亡率要比平均死亡率高差不多十倍,是新冠感染中的高危人群。

 

发现这种情况后,我们马上跟政府反映,到疫苗研制出开始打疫苗时,政府就把这群人放在了“第二优先”的类别(包括老人)里,第一优先的是医护人员。所以闻森是我们家第一个打疫苗的。

 

作为大龄谱系家长,经历新冠后,我们变得非常警觉,有的人说没就没了,但我们的孩子还没安顿好,所以我们现在特别着急,特别有紧迫感,要做的事情赶紧去做,不能再拖了,否则我们老了甚至去世后,他们怎么办?

 

华裔自闭症家庭在这次疫情中表现出了极大的互助,尤其初期,每天有不同的专家出来发表不同见解,政策经常变化,家长们常常搞不清楚真正的状况,纽约的华裔自闭症社交媒体发挥了很大作用,拨乱反正,分析某个信息对不对,有没有根据,非常重要。

 

儿子最省心,女儿最让人担心

 

从历史来看,无论洪水还是瘟疫过后,都会带来后遗症,比如严重的心理问题,疫情两三年,有人从焦虑发展成抑郁,年纪人自杀率上升,如何做好心理建设是下一步需要面对和解决的。

 

疫情对特殊需要家庭的冲击非常大。首先,很多人面临失业,家中生计都成问题,有的甚至有老人去世,生活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人们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

 

对自闭症孩子来讲,生活常规的改变影响也很大,家长怎样把握机会训练他们,培养其应变能力,教会他们在困难时刻抱有乐观的心态,非常重要,尤其是高功能的、阿斯伯格的孩子,这方面要更加注意。乐观积极的心态在谱系家庭里非常重要——无论什么困难来了,都要找到光明的一面。

 

这次新冠大流行,学校不能上课,一直到今年5月学生们才陆续返校,这给普通学生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我们家两个孩子,闻森是自闭症人士,还有一个女儿是普通孩子,她那几年正好赶上高中要毕业,突然之间不能社交了,不能出门,对她来讲简直是活不下去、生不如死。

 

但闻森整体非常适应,他本来就没什么社交和朋友,我们家就倒过来了,整个疫情,儿子最让人省心,女儿最让我们担心,这时你就看到,有一个自闭症孩子也会带来一些优势。

 

女儿再次阳了,儿子吃抗焦虑的药

 

分享人:小星妈

现居澳洲,儿子小星为自闭症人士,9岁。

 

 

4次感染都是独立事件

 

仿佛一夜之间,国内对疫情的政策变了,我们在国内的亲友,尤其是生活在首都的朋友全部阳性,居住在小城市的稍慢一些,感觉现在国内经历的,正是澳洲过去两年内的浓缩版本。

 

我们安慰国内亲人,病毒的传染性虽强,但毒性已经减弱,大家都能扛过去的。我们自己的小家庭已经发生了4次感染,女儿还得了两次,老公是唯一到目前为止都没被感染的天选做饭人,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们是怎样度过的。

 

我家的4次感染都是独立事件,阳性的人虽然居家,但没有传染给任何家人。女儿4月14日突然发烧,一测阳性,我们立刻让她尽量待在自己房间,出房间戴口罩,只要在公共区域全体都戴口罩,使用消毒洗手液。当时澳洲的政策是,一人阳性居家,全家连坐隔离7天,但7天后,无论转阴与否都可以解除隔离。女儿就发烧了一天,主要症状是喉咙痛,买了一盒润喉糖给她吃,还买了增强免疫力的保健品3瓶,女儿不肯吃,后来我们两个大人吃了。

 

儿子4月28日测出阳性,没有发烧也没什么症状,唯一和平时有区别的就是每天会拉肚子。这时的政策是,阳性居家7天,家人不用陪着隔离可自由出行。当时我们觉得病毒防不胜防,大家迟早都会得,就抱着躺平的心态,心想一起得了算了,所以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儿子也一直拒绝戴口罩。

 

同时,我也担心儿子会不会病情突然恶化,于是就让他晚上睡在我床上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后悔的一件事,儿子本来是可以独立睡觉的,因为这个举动,他现在晚上又需要陪睡了。

 

这一次,我和老公都没被感染,我们分析有两个原因,一是病毒毒性减弱,二是我们4个月前打的疫苗。儿子病情比姐姐弱,可能是他3月份才打完第二针,而女儿第二针是6个月前打的。

 

接下来几个月是澳洲疫情高峰,身边朋友之前没得过的,都陆续阳过了也恢复了。因为我们知道新冠是病毒,目前没有药,有也只是缓解症状而已,所以我家只是准备了润喉糖,还有退烧药,这些普通超市就有买。

 

11月11日,我连续去了两天公司后,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当天测是阴性,第二天就阳性了。公司也有预警系统,阳性之前5天去过公司的要上报,告知某日某时和哪些人在哪个会议室开了会,公司会单独通知密接。同时我自己也通知当时坐在我身边的同事。大家基本上都得过了,被通知了也不会大惊小怪。

 

我没有发烧,但全身酸痛,尤其喉咙巨痛,第二天和第三天晚上各吃了一颗止痛药,另外就是润喉糖,7天之后自愈了,咳嗽持续了一段时间。

 

上周五,12月16日,女儿再次阳了,症状比较轻微,就是咳嗽,这次连润喉糖都没有吃,家里也没有采取任何隔离措施,所有人都不戴口罩,女儿阳性第六天就转阴了,第七天已经出门和同学去玩了。这时政府的政策是,除了医院、养老院等高危场所需要戴口罩,其它地方都随意。

 

图源:pixabay

 

口罩白菜价,抗原到处有卖

 

关于药品、口罩还有抗原测试盒,在最短缺时,我也参加了团购,从国内直接空运来澳洲。现在最普通的口罩大约人民币一元一个,紧俏时要6块钱人民币一个。药品的话,政府有特效药给最需要的人群,比如老人和有基础病的,普通人群政府唯一建议的就是最平常的止痛药,超市里最便宜的卖大约人民币十元一盒的Paracetamol(对乙酰氨基酚),一直可以买到。

 

最近国内疫情爆发,我看这类药已经开始脱销了,海关也禁止邮寄了。抗原今年一月还是很难买,必须去政府提供的免费测试点排几个小时队去领。之后政府给所有学校的学生免费提供抗原,大约持续了6个月,每个孩子每两周能从学校拿回一盒五个,有一段时间家里抗原成堆。另外因为儿子的特殊情况,政府还给他每个月提供一盒免费抗原,也持续了6个月。

 

疫情最严重时,孩子们上网课,我们居家办公室,所有治疗师都是网课,对孩子影响非常大,出现了各方面的倒退,情绪问题严重,甚至网课上出现全班同学的头像都让他紧张得要哭,我们也是这个时期开始让孩子吃抗焦虑的药了。

 

我去年整年只去了办公室两次,一次是拿新电脑,一次是打流感疫苗。我们公司在疫情前要求,每周去公司三次,其它时间居家办公。现在完全放开的情况下,要求每两周必须去办公室4天,时间自己灵活安排。我和老公的收入在疫情期间没有受到影响,但孩子们不能上学只能待在家里上网课,对大人、孩子都是考验。

 

澳洲的疫情统计,一直是民众自己上网报备,所以有很大的误差,有些人懒得报,有些人为了拿政府的疫情补贴重复报。孩子们感染后上报完,会有护士联系我们,询问孩子的病情。我阳的时候,上报后只收到一个短消息,提供了一些信息。女儿第二次阳性,我们也没有上报了。政府的网站在疫情高峰期每天更新,后来是每个星期更新。

 

感觉新冠目前在澳洲已经和流感差不多,大家都习已为常。火车上经常能看见戴口罩的老人家,年轻人早就不戴了。甚至在政府的口罩令执行时期,我儿子因为触觉敏感,在学校拒绝戴口罩,老师也都随便他了。目前的政策是,阳性的人自行居家5天就行了,所有的隔离都靠自觉。医疗行业因为人员短缺,甚至听说有要求阳性员工继续工作。

 

新冠在我们生活里的影响在慢慢变小,口罩是白菜价,抗原到处有卖,各种药都能买到。大家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习已为常,豪不夸张地说,认识的所有人都得过了,除了我老公。

 

老公自称得了幻阳症,总觉得自己得了,但每次测都是阴。我们也从以前的谈阳色变,变成可以开玩笑和调侃了。所有人都可以轻松地说,我得过了。

 

这几年的疫情生活真像是做了个梦,我们因为疫情更多地居家办公,反而可以在儿子学校不网课的时候接送他,也算是因祸得福。机构的干预师们现在给孩子上课都还是戴口罩的,不过学校老师早已摘下口罩了。未来是啥毒株也不重要了,咱们都得共存啊!

 

不焦虑,把经历当作学习机会

 

分享人:维文妈妈

现居新加坡,自闭症儿子欧阳维文18岁。

 

我们是今年9月2日到新加坡的,此前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上海。来了之后,这边基本上已经放开了,游客能自由进出,街上就是常态化的生活,商场也都开着,基本恢复到了疫情之前。唯一有点痕迹的就是,政府要求乘坐地铁、公交车还是得戴口罩(在社区活动时,很多人已经不戴了)。检测基本上是抗原检测,最近政府又发了几个抗原包,不够的话需要自己去买。

 

维文认知有限,自主想法不是特别多,从上海来新加坡后,他总体还比较适应,勤洗手戴口罩的习惯也延续过来,到公共场所会首先用洗手液消毒,也会自己测抗原。

 

我和儿子第三个星期去了一趟小印度(新加坡的印度族群的聚集地),印度庙里人也挺多,可能是没防护好,所以他感染了,几天之后还是传给了我。

 

当地政府的网站上有新冠防控指导,阳了之后还是要通过一个链接进行汇报,需要自觉居家隔离。从朋友那儿了解到,疫情严重时期也没有强制一定得隔离治疗,家里有条件的就在家;没条件的、不能得到有效救治、不能控制传播的则需要到政府指定的隔离点。

 

维文阳了之后,我告诉他,你只能待在你的房间里,妈妈需要跟你分开,保持距离,避免接触,需要什么就喊我送进来。大多数时候他比较听话,偶尔会跑到客厅,但告诉他有病毒,不要传给妈妈,他是听得懂的,会努力遵守。

 

到第三天,儿子说咳嗽、喉咙痛,家里也没有止咳药,我就带他去看了私人诊所的医生,医生表示,其实可以不用来,只对症开了一些药。

 

我俩挺幸运,都是轻症,也没有发烧,我了解了到国内朋友感染后的症状,武汉的同学普遍比较重,胸口痛、头痛、发烧好几天,好像挺难熬的。我身边基本没有二次感染的,但我有不少朋友在新加坡的医院工作,他们基本上已经感染过了,据他们说,同事中有一定比例的人是二次甚至三次感染,但比例不高,症状也没有更严重。

 

图源:pixabay

物资方面,初期感染率很高时,新加坡的口罩供应也有短缺,但那时政府没有强制大家一定戴口罩。后来口罩充足了,政策上又有了调整,医药方面没有问题。

 

谱系家长告诉我,疫情期间,新加坡的自闭症培训机构基本上也都关掉了,改上网课,但幼儿园没法儿全部关闭,因为有一些行业的人员,比方说医生、护士要工作,他们的孩子必须要上托儿所或幼儿园。

 

在上海时,维文只打了两针疫苗,我们计划补上第三针。疫情初期,新加坡政府也会通过各种举措号召国民打疫苗,那些部长或者领袖人物带头先打,然后是老人打、年轻人打、小孩儿打,疫苗接种应该全覆盖了。

 

以前在国内做家长组织时(上海市闵行区自闭症志愿者协会),当时还施行隔离政策,很多家长经常担忧,孩子阳了怎么办?因为那时隔离政策严格,孩子必须跟大人分开,孩子会面临各种风险。在这一点上,新加坡这边一直做得比较人性化。

 

回头想想,疫情之下,如果真的没有第二个选择,我们可以转换心态,把这些作为一个学习机会,比方说真的不幸阳了,孩子会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阳了;在家隔离时,可以教他怎样应对生病的状况,甚至学着照顾别人……把所有经历当成一次学习机会,可能就不会那么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