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培养谱系障碍儿童的抽象思维能力？

文 | 于丹

和孤独症谱系障碍（以下简称ASD）儿童工作了10年，有时候觉得什么样的谱系萌娃都见识过啦，但依然常常被他们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雷倒。每次震惊之余，都会感叹不已: 不是我们的孩子不努力，而实在是功能障碍使然——想的不一样啊！

感谢这些孩子教会了我很多，让我努力做到不要站在高处俯视和责备这些孩子，而是从他们现有的能力和功能障碍出发理解他们的行为，逐步培养他们的思维能力。

本篇文章所使用的案例都是我在教学中发生过的。希望能够通过这些实例，让你们——从事孤独症工作的专业人士和家长看到功能障碍对ASD儿童思维产生的影响，从而在工作和生活中给予他们更多的理解和尊重，把放在他们身上的责任放在我们自己身上。

1. 具象思维

我们知道ASD人士有着与众不同的思维模式，其中之一就是具象思维，也就是缺乏抽象思维的能力。

对于具象思维，《孤独症和相关沟通障碍儿童治疗与教育》一书中有以下的描述（虽说以下所描述的是ASD人士对语言概念的理解，但对其他事物的理解也适用）：

无论认知能力高低，ASD人士对象征性的，或抽象的语言概念的理解都非常困难，常常仅局限于对直观描述的事物的理解。在孤独症文化里，词语所意味的仅仅是具体的事物，而引申出来的其他含义或者背后的微妙用心，很难与字面词汇产生关联（Mesibov,Shea, Schopler, 2004）。

尽管不论何种认知能力（智力水平）的ASD人士都有缺乏抽象思维能力的现象，但认知能力的高低会对ASD人士的抽象思维能力产生不同的影响。

对于中重度的ASD人士，具象思维造成了他们对数字、字母等抽象符号识别、理解，和对口语、书面语等语言的理解障碍，同时，数字和数量的学习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许多高智能ASD儿童，虽然他们在单纯的字词使用方面非常正确，但往往忽略语境（不是有意忽略，而是缺乏直觉）。

他们在理解讽刺、幽默、比喻和具有双重意义的词上面存在困难，也就是说他们通常按照“字面意义”理解字词的含义，而缺乏对“话外之音”的理解。

通过下面我的学生小涂的作业，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思维脉络和具象思维的特质。

小涂14岁，有ASD、智力障碍，耳聋。

案例1：具象思维角度不同还是看不到事物的本质？

这是小涂用SMARTBOARD做的一个天气分类练习。这个练习的要求是把和下雨天、冷天和热天相关联的图片移到正确的位置。目的是训练ASD儿童对常识的认知能力和抽象思维能力。

小涂把一个小孩游泳的图片移到了下雨天（我们可以看到在左边第一张图片的雨中有一个小孩游泳的图片），把一个蛋筒冰淇淋的图片移到了中间图片冷天。（松树下面有一个蛋筒冰淇淋的图片。）

当时小涂这样做的时候，我认为他做错了，因为按常识来讲，游泳、冰淇淋是应该和热天（太阳）联系在一起。但当我给他纠正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小涂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啊！那个孩子是在水里游泳的啊，而雨也是水啊！还有蛋筒冰淇淋很凉啊！和天冷连在一起似乎也有道理。

从小涂做的这个练习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思维过程，并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如果说他的思维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思维具象，只局限于对直观描述的事物的理解，而缺乏看到事物本质的能力（抽象思维的能力）。

案例2：按字面意义理解

另外一个具象思维的案例来自我以前的一个女学生卡卡。卡卡15岁，中低功能，很有画画的天分，也喜欢画。有一年的露西亚节，上午邻校的小学生到我们学校表演露西亚游行（Luciatåg，包括两部分，带妆游行和到指定位置唱歌）。表演结束后，卡卡恰巧有画画课，我说那你就画一个露西亚游行吧。

我期待的画风是这样的。

结果画风是这样的！

在瑞典语中，复合词露西亚游行（Luciatåg）是有由露西亚(Lucia)  和火车(tåg)两个单词构成。我说让她画个露西亚游行（(Luciatåg)），她就按照她的理解，脑洞大开地画了两个扮演露西亚的女孩子站在火车上。

说实话，看到这幅画（不是原画，很遗憾原画没有保存下来，卡卡画得非常好。）我惊呆了！我不明白为何会画成那样。我们刚刚看过露西亚游行，并且露西亚游行每年都会有，而她也有语言沟通能力。至今仍不明白，唯一合理的解释是ASD人士按字面意义理解字词吧。

也许有人会说，普通人有时也会按照字面意义理解字词，但那是极个别现象，ASD人士则普遍地多。

在文章的最后，我会告诉大家一个专门针对ASD儿童的复合词的训练方法。

2.关于抽象思维能力培养的两个问题

在正式介绍之前，我自问自答两个也许是家长和老师们非常关心的问题。（问题的答案来自我的经验而非科学论证。）

问题1

是否所有的ASD儿童，不论认知能力高低，都可以进行抽象思维能力的训练?

答：根据我的经验，是的。

我们学校（瑞典一家专门接收孤独症和中重度智力障碍的学校）有一名学生，14岁，深度智障，无口语，智力仅相当于1岁左右普通孩子的水平。通过训练，可以通过“平板电脑短片选择沟通板“，告诉老师他想看的短片。也可以通过”食物沟通板”选择他想吃的下午加餐。（见实例1. 食物沟通板” ）

与普通孩子不同的是，有的ASD儿童，抽象思维的能力严重不足，或者说非常与众不同，对于他们来说，很难通过直觉免费获取抽象思维的能力，因此，有意识地教和大量的练习就成为一些ASD孩子的唯一出路。

问题2

训练抽象思维能力对ASD儿童有什么好处？

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做一件事情当然要知道原因，尤其是对于ASD儿童的训练，时间、精力和资源都有限。另外，如果家长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才会在现实生活中有目的、有意识地训练孩子。

有些抽象思维能力的培养是直接受益于孩子的，如原因和结果能力的培养。这个能力的培养的好处是，可以使孩子明白他们可以通过影响他人而获得好处，从而提高他们的沟通动机和能力；另外的一些练习则可以促进孩子抽象思维能力和认知能力的发展。

3. 抽象思维训练方法实例

我下面介绍的抽象思维的训练方法（工具或材料），都是我们目前在教学中使用的。

一些方法（工具或材料），家长只需要根据自己孩子的情况稍加修改就可以使用，如实例1. 食物沟通板”；另外一些则需要家长在生活中有意识和有目地泛化，如实例5：分类练习，需要家长在生活中有意识地告诉孩子家居用品是由什么材料制作的。

方法1. 

“食物沟通板”

对于一个有语言沟通、智力障碍的ASD儿童来说，图片沟通系统是一个非常好的替代沟通方式。通过“食物沟通板”，孩子可以选择自己想吃的食物。对孩子独立性、决定自己事物能力的培养有着很大的作用。

“食物沟通板”以及下面我要介绍的“先后卡”，其实培养的是他们明白”原因和结果“的抽象思维能力。递给代表食物的图片（原因），马上就得到食物（结果）；先学习（原因），然后就（才）可以玩电脑（结果）。

几乎所有的ASD儿童，经过训练都可以具有这种短链条的抽象思维能力。

方法2

“先后卡”

我们知道，ASD人士在提炼事物的意义上存在障碍，直接的后果之一就是缺乏学习动力。“先后卡”通过原因和结果的先后关系，告诉他（诱导他）先工作（学习），然后做他自己喜欢的活动。经过多次练习，从而形成规程。这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有用的规程，尤其是对大龄ASD儿童和人士效果明显。

我们可以把这种规程用在可视化日程表中。

方法3

“可视化日程表”

以上是我的一个有深度障碍的ASD学生使用的可视化日程表。采用的原理就是“先工作，后做他喜欢的工作。”

随着ASD儿童能力的提高，可以在“先后”中间加入活动，从而形成工作时段。一天在校学生的日程表可以由若干段这样的时段构成。

方法4

加长版原因和结果——行为导图

随着孩子能力的增长或者有一些具有较好抽象思维能力的孩子可以尝试这种加长版的”原因和结果“。

下面介绍一些提高认知能力和促进抽象思维发展的练习。

方法5

相关联事物的配对练习

方法6

分类练习

ASD儿童能做5、6这一类的练习（虽然图片不相同，但事物有内在的联系），说明孩子有不错的认知能力。（有的智力发育非常迟缓的孩子，会始终处在相同事物的配对上。）当然，有的孩子会先从相同物品的配对练习开始，然后再慢慢过渡到相关联物品的配对和分类上。有的则不需要。

5，6两种方法能提高认知能力和促进抽象思维能力发展，接下来的7，8两种方法则是数学方面的抽象思维练习。

方法7

接下来是什么图形？

这是我的一个学生正在做抽象思维练习的场景。这个练习训练学生寻找规律的能力。

方法8

向学生展示你的思维过程

我的一个学生喜欢给我们老师出一些数学题。

我乘机向他展示我的思维过程以及更简单的计算方法（乘法的引入）。

方法9

复合词的学习

答应过你们的哦！

针对具象思维案例2，按字面意义理解复合词，我们可以设计这样有针对性的练习。当然，抽象概念还需要其他具体化、视觉化的学习方法，鉴于篇幅，这里不再介绍。